自己决意离开故国时也曾上演过一次。中间还发生了太多荒诞之事,没能使她亲手斩杀自己,那痛苦便轻易延续下去,似某慢毒药,一一蚕着自己的肝脏。
我最终也没能实现永远陪在她边的夙愿,更是没能看到她建立起令自己愉舒心的全新国度。可到最后一刻我却清楚,她已寻到能使自己心满意足的宝。故此她就不必再为了安抚自己心中的失落不安而从赝品寻求一时宽。
庆幸的是我的确目睹了她灵与中蕴藏的一切。她的是无论染上何污垢最后都会重归洁净的神之躯,魂魄却是似寻常凡人一样有着复杂七情六的集合。不过即便如此,即便她内里之与我等凡人并无什么分别,她也是我这样选择摒弃自我、甘心成为他人替的家伙无法碰的。
我朝周遭望去,视野中空无一,先前乌云密布的房舍化作了空凄凉之所。从前这屋中挂满了数不胜数的女画像,我与千篇一律的画中人共度了无数个日夜,只是心底里从未觉得充实。画终究是画,画中人不存于现世、乃是照着活人绘的仅有静止姿态的假人。
可我又时常不愿听信这话,孤注一掷地想画毕生追求的完之作。因而在着先前那样无比冗长的旧梦时,手中绘笔也在不停挥动着。
师傅!
将镇纸推至画纸远,意图端详自己当下完成的作品时,耳畔却恍然传来阵叫门声。
冒昧前来叨扰,是您要的东西送来了。
你且推门来吧。
立于门外的是我相熟之人,语毕时我便又耳闻一阵推门响声。
来人姿轻盈,那段又谦恭。她如往日一般向我微微行礼,我也曾叫她别再遵守这些繁文缛节,但她那时仅答:
那实在太失礼了,您可是我的师傅啊。
如她所言,我是她绘画上的指导者。我自的技艺尚不妙,本无丝毫想授人以渔的打算。然这少女的生母病逝,投奔北方起义军的父亲也音讯全无。她沦为无家可归孤苦无依之人,最后的去路必然只剩只会使她绝望的娼馆。瞧见这少女的悲惨境遇,我便理所当然地动了几分恻隐之心。我给予她遮风避雨之,再教授她用以维持生计的技艺。到这里我实则在效仿何人、又为何要将少女救下的理由已不言而喻了吧。
哦原来是那。终于栽了啊。
少女手执一把束,之条似乎被厚布缠着,在外的仅有缀在条最上端的洁白。半遮半掩之姿令其光耀夺目之丝毫未减,不如说那如荆棘一般的危险面貌反而会使旁人对此心生畏惧。
真可惜,还是没能见到赤蔷薇。
我轻叹一声,少女已将束轻置于我案前,再小心翼翼揭开盖着半的厚布料。
哇!这是您新作的吗?这画实在非同凡响,您可得好好叫众人看看您妙绝的技艺呀。
她若凑近桌案,自然能将我摆在桌上墨迹未的画作看个真切。她这句褒奖又不像她以往对我的称赞,她好似真心被画引,不由得满面光、眉飞舞。
若将此画展,您定能使这街上叫这城里的达官显贵们也对您钦佩不已吧!
她神情激动,不甚长的汉文被她讲得像是语无次。
不行。
先前我还在鉴赏白蔷薇,而今便再度审视起自己的画作、凝视那画中之人的双目。
为什么呀?您的才能不被旁人所知,实在是太可惜啦。
并非如此。这画还是幅半成品,我又怎能将这未完成的作品拿去示人呢?
原是这般。不过此画在我看来,并无什么漏缺之啊。
我不禁笑了一声,不是在笑年轻的徒弟愚钝,仅是在笑自己领悟不到长久以来自无法绘之早已容纳于我心底了。
我始终将自己绘的人像视为拙作,只因自己无法赋予画中人完整灵魂。单勾与骨与死人无异,而若是无法将其魂魄中的七情六原原本本描绘来,那人像便又成了无法被称之为人的行尸走。
喜怒哀乐恶,其余六情我皆亲味过。唯独仅存的是我到最后一刻都未曾捉住的多少年来我都如此以为。当觉前日之事已成定局,我已寄居至遥远异国,她的事便与我不再相了。
在松江城外那间废屋中,她最后还同我讲了一句。
她叫着我的名字,唤着她亲自赋予我的名字。
泉,唯独剩下你你定要活下来啊。若你也死了,我就再没有一丁希望了。
我在那之后刻意将此句遗忘,或因自己曾违背雪华之命,过糟践自己命的荒唐事;又想着她若是哪日逝去,我也一定要随她一同离开。